蚂蚁路演遭追问：央行数字人民币会否对支付宝构成致命打击？

【深度】蚂蚁路演遭遇犀利追问，央行数字人民币会否对支付宝构成致命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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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 刘晨光（见习）

编辑 | 彭洁云

“数字人民币与支付宝是否形成竞争关系？”、“对蚂蚁集团是否产生冲击？……”在近期蚂蚁集团如火如荼的投资者路演中，央行数字人民币会否撼动现有支付格局引发各界关注。

而在日前举办的“外滩金融峰会”上，央行数字货币研究所所长穆长春、马云等业界大咖也都发表了诸多关于数字货币方面的内容。

穆长春指出，数字人民币发行不是靠行政强制来实现，应该以市场化的方式来进行。在可预见的将来，数字人民币和纸钞将长期并存。马云则表示，“数字货币可能会重新定义货币。”

随着10月中旬深圳罗湖区1000万红包发放，央行数字人民币正逐渐揭开神秘面纱，推进速度远超市场预期。界面新闻采访多位业界人士，探知其发展模式、落地影响和未来走向，进一步解构这一与每个国民都息息相关的新生事物。

第三方支付搅局者？

强势占领国民日常支付端口的第三方支付领域，如今形成了支付宝和微信支付“双雄称霸”的局面，央行数字人民币推出会否撼动现有格局？

在10月27日蚂蚁集团网上路演中，当被问及如何看待央行推出的数字人民币，以及对蚂蚁集团未来发展的影响时，蚂蚁集团执行董事、首席执行官胡晓明指出，关于数字货币，央行给予的定位是M0，并且实行双层运营。支付宝和其他移动支付钱包是金融基础设施，而数字人民币是支付工具，是钱包的内容。数字人民币的发行和流通涉及到社会的各个方面，也需要央行和各方机构一起努力共同推进，这也符合央行所提出的双层运营原则。

胡晓明称，在数字人民币的研发过程当中，网商银行深度参与，因此数字货币对于蚂蚁集团是正向的增量，而不是负向的减量。

蚂蚁集团数字金融事业群总裁黄浩则表示，数字人民币仍处于试点测试阶段，相关产品设计及制度安排等仍在不断地迭代和完善，何时正式推出没有时间表，尚难以评估该项工作对公司的业务、财务状况和经营成果的影响。

对于数字人民币与支付宝、微信支付的差异，数字文艺复兴基金会董事总经理曹寅表示，支付宝和微信，是先有账户然后再有余额，但是数字货币其实是反过来，是先有数字货币，然后再有帐户，甚至说数字货币可以脱离账户而存在，即数字人民币存在数字本体。

“数字人民币本体即是一组密码学密钥，这组密码即代表这个货币本身，和传统第三方支付是完全不一样，第三方支付无法脱离账户而独立存在，”曹寅坦言。

“电子货币是法定货币电子化，而数字货币本身就是法定货币，其交易不像电子货币交易那样，通过网络传输信号。”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数字经济研究院执行院长盘和林补充道。

盘和林认为，从本质上来说，数字货币是法定货币，和现金具有相同的效力，机构或个人不能拒绝接受数字货币，而微信、支付宝只是一种支付方式，机构或个人可以拒绝接受支付宝或微信付款，这两者本身就属于不同的层次，不存在冲击与否，但如果数字货币足够方便，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减少支付宝和微信支付的使用度。

曹寅也指出，第三方支付其实是货币支付通道，但是数字人民币一定会推出自己的支付系统，或者说支付界面，那这个可能会和现在已经通用第三方支付比如说微信、支付宝形成一定的竞争。

界面新闻记者于近日深圳罗湖商户走访中发现，在现场支付中，数字人民币与微信、支付宝等支付方式没有太明显的区别，十分便捷，通过扫码就可以快速完成支付。

在曹寅看来，这种竞争在一定程度上属于良性竞争，由于中国自身经济体量大，如果只用微信支付和支付宝这两个常用的第三方支付，并不合理，“这虽然不涉及牌照垄断，但互联网公司能够通过流量占领绝对的市场规模，从而形成对市场垄断。”曹寅说道。

“第三方支付市场需要搅局。”曹寅认为，DC/EP如果能够提供另外一个线下支付选项，对于消费者来说乃至一些经营者来说，并不是坏事。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未来数字人民币和现在通用的第三方支付应该还是像原来的银行账户与第三方支付关系一样，即便银行有自己的网上支付，但多数人日常还是较多使用第三方支付方式。

即便DC/EP大规模推广，普通人日常或还是倾向于使用微信支付宝，“因为毕竟整个消费场景例如投资、金融服务生态、社交生态全在支付宝和微信里面。” 曹寅说。

火链科技CEO袁煜明也持有类似观点。他告诉界面新闻记者，从目前来看，数字人民币DC/EP发行对于第三方支付影响主要集中在支付业务上，一方面对于使用微信、支付宝的用户群体来说，DC/EP同样可以被充值放在微信或者支付宝账户中，与之前支付方式没有显著差异。但另一个方面，DC/EP相较于三方支付而言适用范围更广，目前的三方支付机构无法实现跨场景使用，比如某些情况下使用支付宝就不支持使用微信，但DC/EP因为是法定货币，任何场景均能使用，而且从其技术特点来看支持离线支付，在某些特定场景中不仅对现行的支付场景进行补充，而且在离线状态下使用DC/EP支付也更加具有灵活性。

关于数字人民币和支付宝、微信支付之间的关系，穆长春也在近日曾公开表示，微信支付、支付宝和数字人民币并非处于同一维度。微信支付和支付宝是金融基础设施，是钱包，而数字人民币是支付工具，是钱包的内容。

人民币跨境支付破局者？

多位专家在采访中向界面新闻表示，作为货币应用中一个重要场景，数字人民币的“横空出世”或为实现跨境支付打开新窗口。

火链科技CEO袁煜明认为，目前在跨境支付中主要使用SWIFT系统，其存在速度慢、手续费高、到账周期较长等痛点问题，未来通过使用数字货币进行转账将会比现有跨境支付模式更加快捷、高效，这不仅能提升跨境企业流动性，促进其业务更好开展，也能更加满足各类主体消费需求。

这是否意味着，央行数字人民币的推出将对主权货币影响力带来提升？

实际上，数字人民币只是在货币形态上发生一定变化，并不改变货币本身，类似于像纸质钞票变成塑料钞票。在曹寅看来，货币影响力主要取决于主权货币在全球货币竞争当中的地位，货币是国家实力的影子，只有国家实力强，尤其是金融实力到了一定阶段，货币购买力以及货币全球接受度才会有质的提升。

数字人民币跨境支付主要涉及通道问题。曹寅认为，全球人民币在海外清结算主要是通过专门的外汇交易通道，主要程序即是通过人民币换美元，美元再换成人民币或者再换成其他货币，然后完成清结算，美元作为当前跨境清结算当中的重要载体。

曹寅告诉界面新闻，人民币跨境支付面临的问题主要是基础设施覆盖，目前还远远不够。基础设施覆盖又需要一个强势本币去带动，即是本币先强势起来，然后再带动基础设施覆盖，还是基础设施覆盖强起来后，再增强本币地位，目前来讲都较难破局。但是数字货币跨境支付功能可能是个比较好的破局点。

清华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国际金融与经济研究中心（CIFER）主任鞠建东曾撰文指出，实现人民币跨境支付功能，通过人民银行发行数字货币（DC/EP）来解决计价问题，可暂时搁置数字人民币的储备功能而只让其承担计价功能，迅速在央行数字货币（DC/EP）框架下建立起数字人民币与其他货币的直接汇率询价机制，在此基础上构建起以数字人民币为媒介和计价货币跨境数字支付新体系。

对于数字人民币跨境应用，黄大智举例称，比如说一个外国人，注册数字人民币APP后 ，传统方式要经过从外币转换成人民币，中间经历多个流转过程。但在认同数字货币价值基础上，直接用数字货币进行交换，可以省去人民币、美元、其他外币中间转化过程，具有更加便利的流通性。

至于技术如何实现，具体如何操作，目前还没有数字货币在跨境支付方面的官方文件。“未来还需要在对相关业务的合规性界定，以及丰富应用场景等方面作出更多有益探索。” 袁煜明说道。

全球央行数字货币竞速赛

新冠疫情使无纸化交易需求与日俱增，根据国际清算银行近期发布报告，截至今年7月中旬，全球至少有36家央行发布数字货币计划，80%中央银行已进入数字货币研发，其中过半已进入研究实验与实行阶段。

我国则早在2014年就成立央行数字货币专门研究小组。彼时，时任央行行长周小川提出构建数字货币的想法，央行也因此成立了全球最早从事法定数字货币研发的官方机构。

今年以来，数字人民币的研究及应用进展步伐明显加快。

4月，央行数字货币 DC/EP 开始在雄安、苏州、成都、深圳四个城市试点；

8月，DC/EP 试点区域由四个城市拓展到京津冀（雄安）、长三角（苏州）、粤港澳大湾区（深圳）、中西部（成都）四个区域，覆盖约20个城市。

10月，深圳最新的数字人民币红包计划正式落地。47573名中签个人成功领取“礼享罗湖数字人民币红包”，使用红包交易62788笔，交易金额约为876.4万元，此外还有中签个人续充90万。

曹寅指出，如果我国今年年底之前推出商用版，那的确就是全世界最快的法定数字货币。

各国央行都在斥巨资研发应用数字货币，背后主要受什么因素驱动？

盘和林认为，数字货币不仅跳脱银行账户限制，更在技术加持下提升了安全性、保密性和稳定性，尤其是在跨境交易中，数字货币能降低多方协作成本，提高效率，而且从金融安全、防范风险上来说，数字货币发行将会有效降低纸币匿名伪造、洗钱、非法集资和融资等风险。“大力发展数字人民币，初衷在于提升人民币国际影响力，同时也有助于捍卫我国数字主权。”他表示。

在苏宁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黄大智看来，数字货币代表着一种可能性，随着基础设施日益完善，带来超越旧技术效果的可能性，目前不一定比现有的支付方式更先进，但是未来存在这种可能性。比如数字人民币可匿名功能，实际上并不是完全匿名，而是具备“可控匿名”，“也就是说在交易过程中，交易中间方查不到，但是央行可以。”

此外，数字人民币还具有让央行可以精准把控流向的可能性。黄大智认为，对于整个宏观经济体系的冲击，过往通过经济政策调控国家经济运行，其实有很多不确定性，从某种程度上很难监控资金最终使用方向。“但是通过数字货币对经济中运行货币进行取代，线上的交易流转信息对央行可见，可以溯源，以此限制数字货币在特定场景、特定领域的应用”。

“中国在数字货币研发方面走在世界前列，正在研发的DC/EP与七国集团（G7）联合国际清算银行最新公布的中央银行数字货币在定义上有显著差别。”10月27日，博鳌亚洲论坛理事长周小川在第二届布达佩斯欧亚论坛上表示，七国集团更加重视跨境支付及应对“天秤币”（Libra），DC/EP更重视改进国内零售支付系统。七国集团希望找到央行数字货币最优方案，DC/EP则是一个双层、动态中期演进的系统。DC/EP给予第二层机构更大积极性，并要求其负有更多责任。

责任编辑：何中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