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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事件背后的企业「科层制」

财经自媒体2021-08-10 14:02:521

来源:中欧国际工商学院

‘阿里女员工被侵犯’事件曝光后,舆论哗然。我们谴责在事件中对个体不尊重、对法则不敬畏的行为,同时作为商学院,更关注背后的系统漏洞。

‘Aliren help Aliren’发布的《6000名阿里人关于807事件的联合倡议》中提及:从被害员工向上申诉未果、食堂维权被驱赶,到高管和相关人员拖延处理及已读不回,显示了公司组织治理的系统性漏洞。

《新京报书评周刊》则评论:侵害者利用科层组织,让受害者的诉求在内部层层受阻。

管理学告诉我们,组织治理要对企业的愿景使命、战略选择、商业模式、管控模式、组织架构、组织文化、发展阶段等诸多要素进行综合考量,才能确保企业的价值创造效率,并为所有利益相关者包括员工的福祉做出价值贡献。德鲁克更是强调,管理的本质是激发人的善意和潜能。

那么,阿里事件的本质原因只是科层制吗?还是管理文化中对‘人的工具化’的理所当然和对‘组织良善’的漠视?或是两者(组织管理制度与企业文化价值观)的割裂产生的管理认知失调?

在此回顾一篇中欧许小年教授关于企业科层组织起源及弊端的文章。也许以此作为背景理论,能够更好地展开对事件背后公司治理因素的思考和讨论。欢迎大家参与,给我们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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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小年

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终身荣誉教授

1/企业科层组织的起源

企业是一个生产组织,不同技能的人在组织里从事不同的工作,以达成共同的目标——为客户提供高性价比的产品和服务。

1911年,费雷德里克·泰勒(Frederick Taylor)出版《科学管理原理》一书,标志着企业管理学的诞生。20世纪20年代,通用汽车公司董事长阿尔弗雷德·斯隆(Alfred Sloan)创建了集权-分权式的管理结构,成为工业3.0时代大公司的标准管理模式。

斯隆体系中有多个业务单元(BU),可以是事业部、分公司或子公司。每个BU面对自己的市场和客户,承接公司的经营指标,拥有相对完整的对自身团队的管理权,只接受公司CEO的指令而不受其他BU干扰。

以CEO为首的高管团队在各BU之间配置资金、人力等资源,协调各BU的生产和经营活动,达成公司统一目标。

每个BU内部根据类似的职能集权层层细分,形成树状的企业科层组织(如下图)。

图一:企业的科层组织结构

2/当解决方案变成问题本身

科层制的兴起有其合理性,由于单个管理者的管理幅度有限,公司规模的不断扩大必然要求增设层级。如果一层的有效管理幅度是7人,两层就是47人,三层就达到343人。企业管理上万人至少需要五层,超过十万人则需要七层。

科层制解决了管理幅度和公司规模之间的矛盾,但也带来了以下新问题:

随着层级的增加,总部的战略计划和业务指令向下贯彻的难度越来越大,每一级都会发生信息的跑漏、理解的偏差和执行的滞后。

自下而上汇集的信息也会随着层级的增加而发生越来越大的扭曲。

信息流动受到内部组织边界的限制,信息单线下传与上报,沿着树状结构中的每一条路径,形成‘信息深井’或‘信息孤岛’,很少能跨BU做横向流动。

科层制本来是为了解决信息不对称的问题,如此一来却成了问题本身,制造出新的信息不对称。

3/服务经济时代需要新的管理体系

科层制在很大程度上是制造经济的产物。

二战之后,发达市场经历了从制造经济到服务经济的转型。物理产品的品质有客观衡量指标,但服务的品质全凭客户的主观感受,很难对员工做量化的绩效考核。

科层制下公司经营指标的分解落实因此失去了根基,员工的尽责尽心而非执行力成为客户满意以及公司成功的关键。

服务经济时代的管理体系应该是什么样的呢?稻盛和夫通过对日本航空公司的重整,总结出阿米巴(Amoeba)管理方法,代表了有别于泰勒管理学和科层制的新思路。

在斯隆体系设计出来后不久,德鲁克就对科层制提出了尖锐批评,并且有远见地预言了‘知识经济’(knowledge economy)的到来。

他认为企业需要从命令与控制型的科层组织转变为由知识工作者(knowledge worker)构成的‘信息型组织’,从按照职能划分的组织转变为任务导向的团队。

团队由来自不同领域,拥有不同背景、技能和知识的人组成,为完成特定的任务而一起工作,每个人都对团队的成功承担责任。

德鲁克进一步推测,相对于科层制,新型的企业组织可能是扁平的,管理层级减少,每个人都承担分享信息的责任,而不只是单纯地执行上级的指令。

我们如果视技术创新为知识经济的重要内涵,就会更加佩服德鲁克的先见之明,创新高度依赖个人的主动性和创造力,而科层组织严格限定个人的职责和可动用资源,对创新者来说无异于桎梏和罗网。

4/层级压缩和职能简化

尽管对科层制的责难不绝于耳,但人们在很长时间里没有找到替代方案,直到数字和互联网技术使德鲁克的猜想成为可能。

数字化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信息不对称,流畅的信息传递与汇集增加了有效管理幅度,为减少组织层级创造了条件,而公司管理体制的扁平化所带来的结果,是科层制时代难以想象的。

在数字化的企业里,看不到树状组织结构。

公司内部的大部分职能变为内部平台上的职能模块或职能流程。无论是采购还是财务核算,都可以在管理平台上完成。人力资源管理也大大简化,人员招聘、绩效考核都可以线上进行,辅助做出最终决策。

管理层级减少,管理职能简化,企业的市场反应速度大大提高。密切接触客户的基层单位可以在平台上尽快获得资源、组织生产,及时提供产品和服务。

快速反应对创新经济尤为重要,企业需要敏感地捕捉市场机会,设计和试制新产品,与潜在客户反复沟通,修改优化。

如果像在科层制下那样,逐级上报,等待审批,就会贻误战机,创新也会因此失去意义。

那么,在层级压缩和职能平台化之后,企业的组织结构是什么样?下图是概念性说明。

图二:边界模糊的扁平化组织

5/自驱动和自适应组织的兴起

‘细胞’一词生动地表达了新型企业组织的生物学特点:‘基层’变为基本业务单元,机械式组合变为交互融合,上级指定变为自行组织和演化,被动忠实地执行命令变为自驱动、自适应地工作。

制造业企业的一个细胞通常由5-7人组成,领头人具有较强的业务能力和组织能力,仿照生物学用语,我们称他为‘细胞核’。

细胞核在企业平台上通过竞标的方式,承揽一项工作,为此他和企业签订了一项内部合同,规定了与实际效益挂钩的风险分担和利益分享方法。他带着合同,在企业管理的平台上发布告示,从员工中招收细胞成员,或者从外部招聘新人,组成内外人员混合的细胞。

这时,熟悉稻盛和夫管理模式的读者可能会联想,细胞不正是阿米巴组织吗?何况‘阿米巴’一词本来就是一种单细胞生物的名称。

如果说阿米巴是将市场机制和利润原则引入企业内部,数字时代的细胞组织结构则是把企业从里往外翻。

传统的阿米巴模拟市场的运行,内部的协作单位模拟外部客户;而数字化企业的细胞则直接面对市场竞争和外部客户,像是一个独立的微型企业,可以自行获得客户与社会资源。

细胞和完全独立企业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不必自建一套管理体系,而是依托内部的管理平台(前文图二中心的圆圈),完成大部分的管理职能。

数字化企业的管理平台不仅为细胞服务,也对社会开放。市场的渗透不仅由外及里,而且从里到外。企业细胞1到N的外面虽然还有一道‘围墙’,但墙上开了多条通道,细胞可以自主地与市场客户及外部资源所有者交互往来。

在有余力时,细胞可以承接外部订单;而当企业内部资源不敷使用的时候,细胞可以寻找和签约外部的第三方供应商。

如同生物界的细胞,数字化企业的细胞也可以繁殖、裂变、成长或消亡。

企业的边界正变得模糊不清。

6/管理模式演进之路漫漫

数字化企业跳出了科层制的窠臼,员工从对上级负责转变为对客户负责,从生产线的附属变成了服务客户的价值创造者。诚如稻盛和夫所言,人人都是经营的主角。

员工身份的转换对于经济发展极为重要,正如德鲁克所说,当代知识经济的繁荣有赖于知识工作者的主动性和创造性,这就要求企业采用更为灵活的管理方法和市场化的激励机制,为员工提供足够大的个人发展空间。

产生于20世纪20年代的泰勒制把人当作机器的一部分,严格限定了工作的时间、空间和内容,显然已经不能适应当代经济的需要。稻盛和夫敏锐地观察到这一点,在企业经营实践中创造了阿米巴组织;德鲁克则称之为‘团队结构’。

阿米巴和数字化企业的细胞一样是独立核算的,这就碰到了内部价格确定的难题。内部价格涉及方方面面的利益,稍有不慎其核算方法的客观性和公正性就会遭到质疑。

稻盛和夫强调,阿米巴组织的实施需要强大的公司文化和哲学的支持,必须提倡顾全大局和奉献的精神,就意在缓和利益相争引起的矛盾。然而,个人主义的阿米巴和集体主义的公司文化初衷相悖,如何兼容?这依然是个棘手的问题。

数字化企业则有望突破上述局限,因为定价有了客观依据。数字化企业中每个人的每项操作都在系统中留有痕迹,使得成本核算客观、及时而准确。

有了成本数据,企业就可以根据统一的成本毛利率,计算内部转移价格。这保证了内部价格的公平公正,减少了阿米巴之间的摩擦和争执。

尽管团队结构具有诸多优点,但德鲁克仍将团队看成是职能制的补充,因为团队‘拥有高度的自由,却又没有足够的自律和承担相应的责任’。规模是团队结构的另一局限,规模过大则会削弱其灵活性等优点。

数字化企业不可能完全消除德鲁克的顾虑,但已大大缓解自律不足和规模过大所带来的问题。

由于公司的所有业务和管理操作都在系统中留痕,同时进行数据实时收集与分析,管理层了解公司资源的使用情况和团队的绩效,能及时提示风险,在这种情况下,团队成员即使自律差一些也不至于出现大的纰漏和损失。

同时,因为有管理平台的支持,公司可以在业务规模扩大时,继续保持单个团队的短小精干,通过增加团队数量来提高供应能力,而不必增加层级和管理人员。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大多数情况下,企业的组织变革需要强有力的技术支持,特别是内部纵向协作链较长的制造业。

‘细胞(团队)+平台’的组织结构要求企业的全面数字化,在数字化的基础上系统地梳理流程,将业务和职能流程从线下移植到平台上。

在技术支持不到位的情况下,盲目追逐潮流,推行‘扁平化’或‘无边界组织’,可能会打乱现有体系的运行,人为造成失控的局面,而实际效果恐怕还不如科层组织。

正文选编自许小年教授所著《商业的本质和互联网》一书,由机械工业出版社出版

责任编辑:张亚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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